D5昨天晚上真是倒霉透頂。那位多吉兄持之以恆，孜孜不倦，活了幾十年也沒見過這麼有耐性的男人。可到底想幹什麼，我一個匆匆過路客，難道還能沾點什麼便宜？無法瞭解藏族男人的想法。除了堅持不吭聲之外用房間裡唯一一把看上去很脆弱的椅子頂上門，並作了最壞的設想。幸而並沒有真的發生。但是我仍舊不得不一大早就從住得好好的吉日搬了出去。
而且出來了才發覺要在找一家同樣價廉物美的旅館有多難，有可以俯瞰大昭寺廣場的滿齋旅館，應該算最高了，可住不起又滿員。宇拓路上有廉屋，不過是公衛公浴，給那些跑單幫的人住的。真恨不得折回吉日只把房間換一個算了最後終於找到一家「曲桑飯店」，侃價到和吉日一樣，房間也算是寬敞，但一問熱水，每天只有晚上供應3個鐘頭。管不了那麼多了。
丟下行李，乘三輪車直奔布達拉宮。
售票處圍了一大群人，因為混亂無序，也就七八個人也顯得是一大群。而且半天不動，不知在搞什麼玄虛。好不容易排到了，原來是在派發「預約票」。所謂預約票者，是為了控制人數，限定了入場時間，遊客須憑票到時間才能購買真正的門票入場。預約還須憑本人身份證，據說是為了防止黃牛倒票。聽了這樣的解釋我認為出發點確實不錯，但為什麼不能把這樣的制度公開張貼出來廣而告之，卻叫每個遊客都將頭湊到小小的售票口來問一遍？況且一藏一漢兩位窗口人員的手腳實在有夠慢，一個身份證號碼抄抄好抄五分鐘！就因為這點無關緊要的小事，習慣高效率快節奏的我對西藏產生了很大的惡感。
藏民朝拜，是從白宮拾級而上，最後由紅宮背面的出口下山。而觀光客的路線則是相反。從山下走斜坡一直到紅宮背後，沿途順便欣賞了拉薩已經不太像話的市容，以及路邊的瑪尼石刻堆。從近處看布達拉宮不再那麼雄偉神秘，一個一個小窗口不時冒出一兩盆鮮艷的小花，帶出了活潑又祥和的生活氣息。
山上的售票處一樣亂哄哄擠滿了人，像我這樣一個人自費自助出遊的不多，要麼是跟團，要麼是少則五六人，多則是十數人一群，嚷嚷著要雇導遊，聽說導遊已經全都派出去了才勉強同意用語音導覽，而且反覆再三的確認收據能不能用來報銷。有一群人，據說是從柴達木盆地作完地質勘探，「順便」上西藏一遊的。幸福的公費旅遊啊，國企萬歲！。
布達拉宮內的金碧輝煌，極度奢華不用再多說了。叫人納悶的是這些歷朝歷代的達賴喇嘛，他們的在位功績是又抄了多少多少卷《甘珠爾》、《丹珠爾》，就是又造了一尊大號的什麼什麼佛像。鋪路造橋，興修水利什麼的一概聽布道。五世達賴喇嘛那足足用了3721公斤黃金、鑲嵌無數珍寶的巨大靈塔雖早有耳聞，親眼見到之時仍令人歎為觀止。不過那種暴發戶式的窮奢極侈，也已經難以叫人生出崇敬之心。誠如CHE36老兄說過的，一個生在裡面的醜陋的屁股。
最妙的是就像昨天在羅布林卡所見到的吉祥天一樣，佛像面前擺的是沱牌麴酒，金帝巧克力之類的非傳統貢品，這點就不談了。第xx世達賴喇嘛、蓮花生大師們合十的雙手之間居然還夾著一張張RMB或非RMB的鈔票。
老外觀光客嗤嗤的笑起來，漢族的則開始為藏傳佛教的神像作總結——「佛爺懷裡揣著兩塊錢」。
不光是佛像懷裡揣著錢，虔誠的信徒在不停的往供桌上、鐵網的空洞裡放或塞著小面額（也有大票面的）紙幣。還有人把各國的紙幣整理成冊，公開展示。哇，好多從未見過的花花綠綠的外幣，有些面額著實驚人，後面跟了6個0！彷彿在對我召喚：快來吧，一起來獻一份銅臭物吧。
我想，至少在西藏人們並不掩飾對錢財的真實慾望，而非內地的故作清高。錢是好東西，好東西應該供奉給佛，佛也十分欣然的接受。
然而面對這樣的召喚，我的反應卻是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在特殊的環境，特殊的心情下，我做了一件（或者說是一系列）可稱為是褻瀆的舉動——乘沒人注意，我開始動手偷鐵網上插著的毛票，越拿越順手之後，乾脆從供桌上直接拿了一張10元紙鈔！
我把口袋揣的滿滿的之後繼續前進，一個個殿看多了覺得大同小異，不勝其煩。比較有意思的是「法王洞」，布達拉宮最古老的一個石室，松贊干布與赤尊公主、文成公主，以及松贊干布之子貢日貢贊（13歲受禪位，18歲早夭），大臣甲乙丙丁的塑像。這裡我特地將赤尊公主放在文成公主之前，因為她是公元634年入藏，比文成公主早了7年。雖然大家都不是大老婆，總應該分個先來後到。
想想文成公主入藏這一段軼事蠻有趣的：漢朝的劉細君和親烏蘇王是哭哭啼啼不情不願，到了那裡整天抱著個琵琶唱懷念故鄉的調子，最後鬱鬱而死。而文成公主李雪雁則是主動報名踴躍參加，抱著母儀天下經國緯民的壯志（野心？）出嫁吐蕃。當時年僅15、6歲的小女子能有這樣的抱負實在令人佩服。不知她事先是否知道松贊干布已有兩位藏族、一位尼泊爾的妻子？如果知道仍然前往，那這個小女孩簡直是個天生的大膽賭徒！
人算不如天算，縱然文成公主入藏後受到松贊干布的特別寵愛，在人均壽命普遍很短的高原，僅僅不到10年的時間（650年）松贊干布便去世，王位由藏王妃所出的貢日貢贊之子芒松芒贊——一個尚在襁褓中的小嬰兒繼承。文成公主無出，但也沒有返回故鄉，她在西藏繼續生活了30年後才過世。挽留她的是禮教？責任？還是單純的對亡夫故土的留戀？
上得布達拉宮的金頂，難得天晴起來，雖不是碧空萬里至少也是藍藍的天上白雲飄，所有的人包括兩位喇嘛（大概是外地來的）都抓緊時間互相拍照。由於布達拉宮倚山而建，從山巖裡透出的冷氣把一座座殿室變成冰箱，剛才幾乎不曾手腳生了凍瘡出來。此刻有暖洋洋的陽光照著這是格外受用。怪不得人家說，到了拉薩，就是坐在長凳上曬曬太陽也是一種享受。
不過有與這種慵懶氣氛不調諧的聲音傳來，是兩位山東遊客的憤憤不平：「……那些穿紅衣服的，一個月領2000塊工資。佛啊神的挺能說，跟他講政府花了2個億修整布達拉宮大昭寺他說不知道……」
從藏民朝拜的洶湧人流中逆流而下，穿過白宮，下山途中還有密密麻麻的房舍成群，很民居的感覺。有十幾歲的藏族男孩女孩（不過也可能他們身材矮小，看上去個個像小孩子）背著似乎非常沉重的麻袋，低頭彎腰，之字型的走台階，而且不是要停下來歇一下。有好奇的遊客就打聽袋子裡是什麼，回答說是阿嘎土，一包一百斤，從山下背到紅宮，一次10塊錢。
如果不出家的話，就可能一生不能脫離這樣的體力勞動，每天用艱苦的勞動去換取微薄的收入。相比之下每個月2000塊工資的喇嘛的生活何其舒適。如果這樣的話，那藏族人踴躍出家的原因恐怕就不是僅僅出於虔誠信教那麼的純潔了。
在布達拉宮對面的一流經營川味的小餐館解決了午飯。果然像我們這種內地人，三餐沒有米飯下肚總歸不受用，大吃一頓後精神亦為之一振。抓了一把剛剛從布達拉宮偷出來的零碎票子結賬。
下午的目的地是色拉寺，先坐三輪車，然後走路，接下來遇到中巴，輾轉到了色拉寺門口，卻看見兩部車相對著堵在門口，一群人下來哇哇的用藏語吵架。寺裡的喇嘛，附近的藏民，以及幾個像我一樣無聊的觀光客紛紛加入圍觀的隊伍。特別是觀光客，圍觀得尤其興高采烈。足足吵了有10多分鐘雙方才偃旗息鼓，道路得以暢通。
進入色拉寺是一條走到底，不多久就循著喧鬧聲訊到了辨經所在的院落，上百名紅衣僧人聚在一起揮臂擊掌，著名的色拉寺辨經已經開始了。坐在外圍悶悶地看了半晌，有一種感覺漸漸從心底湧起，並且越來越是漲大，直至不能夠假裝無視它的存在——那就是：傻。我眼中所見，觀光客們上竄下跳，攀高伏低地對著辨經的人群大拍其照，喇嘛們也充滿好奇地直勾勾瞪著觀光客興奮的面孔和各種型號的攝像機鏡頭。他們辨經的話我一句也聽不動，想來反之亦然。我們這一堆人到底在幹什麼？答案就是：我們從世界各地飛行數千公里而來，來完成一個與當地人民互相圍觀的過程。
發現到這個旅遊的實質後我十分沮喪，離開辨經場開始在寺裡轉悠。由於下午去得太晚，許多殿已經關門。稍許看了一下尚開放的幾個殿，值班的喇嘛很熱情的給你介紹「這是宗喀巴大師」，「那是白度母」。然而我這方面的反應就是沒有反應。汗啊。雖然對神佛沒有半點禮敬之心，但也不忍拂了喇嘛的好意，口中嗯嗯啊啊的敷衍，假裝認真觀看狀。我在澳門參觀教堂時學別人的樣單膝跪地做祈禱，不過在這裡叫我五體投地是無論如何也投不下去的。還是快點閃先。
色拉寺後的山上據說就是天葬台，不過在吉日時已看到了告示，告誡大家要尊重藏族人民習慣，不得觀看天葬，不得射殺天葬台的老鷹等等。可能最近發生過什麼惡性事件也沒一定。只好在山下張望一下。很典型的西藏石頭山，山巖上有幾幅彩色的佛像，還有許多用白粉塗成的梯形圖案，也許是往生之路的象徵罷。半山腰的岩石上十分突兀的靜坐著一位藏族老人，我看看她，她也看看我。怎麼也沒找到她攀上半山的路徑，這是我在拉薩感到最最神秘的一次遭遇。

明天想要去日喀則，跑到剛吉飯店的長途售票處打聽，卻聽到了一個很不幸的消息：由於雨季道路損壞，從拉薩到日喀則的單程變成了10個小時。也就是早上8點出發，到晚上6點才能到達。這樣僅來回路程豈不就須花上整整兩天？算來算去假期不夠用，我被困在拉薩了！
跑了一天精疲力竭，回到旅館往床上一躺就再也起不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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