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月的一個晚上，吉日旅館，大家在房間談阿里的行程，上海來的阿濤說明天約了別人去直貢寺看天葬，阿堅立刻表示要跟去，我猶豫了一下，因為還沒有心理準備要看天葬，終究好奇心驅使，也決定要去，於是約定明天凌晨3：30出發，我感覺興奮，腦海裡浮現出許多描述天葬的文章，天葬究竟是什麼樣的呢？正翻來覆去睡不著，半夜阿濤又來敲門，說由於人太多，我和堅不能去了，頓時感到很失望！

凌晨，還在睡夢中，阿濤來敲門，通知我們說臨時有兩個人不去看天葬了，讓我們一起去直貢寺，我以最快的速度簡單洗漱，衝出旅館坐上了麵包車。這是一輛改裝的麵包車，車上有來自北京、上海、廣州等地方的旅行者，一共7人。汽車在暗夜裡行進，我也弄不清楚東南西北，坐在旁邊的濤精力旺盛、非常健談，旁邊的人都已經睡著了，就剩下我們兩個滔滔不絕，到後來我的眼皮也不停打架，濤才終於停下來，閉目養神。

一路不停而去，4個小時之後我們到直貢寺，張眼望去，天色陰暗，滿目荒涼，山下面是孤單的路，除此之外似乎別無他物，直貢寺就佇立在其中的山頭。正是早上7：00多鐘，太陽還沒出來，天氣有些冷冷的，讓人心裡不由就有了畏懼的感覺。雖然冷而且餓，但因之前看了太多的描述，我卻不敢吃東西，怕看到天葬的時候會忍不住嘔吐。

天葬台在直貢寺的後山坡，我們沿著山上的土路走過去，此處海拔4300米，在陰冷的早晨，走得我氣喘吁吁，感覺很累。天葬儀式要等到9：00開始，聽說已經有兩具屍體在誦經，準備天葬，我們走到天葬台的圍欄裡面，又不敢離天葬台太近，一個個都不知所措、提心吊膽地等待著，抬頭看去，山頂上一隻隻鷲鷹的身影，巨大而突兀，黑色的剪影頗為嚇人，這時天葬師燃起青煙，於是群鷲象收到了約定的信息，展翅飛到天葬台旁，伸展的翅膀足有一米多寬，掠過我們的頭頂，盤旋不止。

天葬台邊共有四位天葬師，其中一個年紀比較大，頭髮花白，其餘的都還年輕，他們兩個人分為一組，分別解剖一具屍體，天葬師面無表情，一手拿鉤一手拿刀，先刨掉屍體的衣服，然後用鋒利的刀割開屍體的表皮，從背部開始切割下去，讓皮肉分離，接著是手和腳的部位，那些屍體都已經循慣例在家中存放一星期後才送來，膚色青紫，肌肉酸腐，散發著難聞的糜爛氣味，不遠處的山坡，兩三百隻鷲鷹給人用木棍攔著，躍躍欲試的樣子。

天葬師動作麻利，解剖一具屍體還不要5分鐘，看屍體被肢解的差不多，助手放開鷲鷹，群鷲一擁而上，飛撲啄食，撕咬著，爭搶著，我們可以看到死者一隻手臂在鷲鷹的嘴上搖來晃去，不消半會兒，屍體就只剩下骨頭架子，這時天葬師又趕開鷲鷹群，把屍體骨架重新攏起來，用大錘子敲打砸碎，直敲到類似粉末狀，混上青稞面，繼續餵給鷲鷹進食，整個場面的確很嚇人，氣氛陰森，連太陽也給陰雲掩蓋，冷風嗖嗖，來自北京的女孩說她脊椎發涼，幾乎要當場暈倒，我卻還沒有特別的感覺，好像那些正在被切割的，並不是人，這讓我自己覺得奇怪，想不到自己是這樣毫無反應的感受，可以如此冷靜地觀察另一條生命的軀殼以我完全沒有想像過的形式消失在人間。

藏人認為鷲鷹是介於天堂和人間的神鳥，如果鷲鷹能夠把屍體吃得乾淨，那死者就能夠上天堂，所以天葬在藏人心目中，是級別很高的葬禮，相對花費也比較高，貧窮的藏民還無法享受這樣的待遇，我覺得這是藏傳佛教的一種信仰崇拜，是流傳於此地的自然而然的事情，其實就像他們的生活方式一樣，無可厚非。

接著藏民又送來一具裝在箱子裡的屍體，我這次走得很近去觀看，除了氣味依然難聞外，我並不覺得恐懼害怕，天葬的程序和內容基本都沒有變化，做完了儀式，還有一個年輕的天葬師走到我和北京女孩身邊跟我們說話，他會細心地把滿是污血的圍裙折起來，別在腰上不讓我們看見，又問我們怕不怕，還說今天才三具屍體，比較少，有更多的正送過來……。年輕的天葬師都是寺廟裡的喇嘛，是經過挑選才能從事這一行業的，在西藏，天葬師是倍受尊敬的行業，收入也好，只是天天要解剖如此多的屍體，在我看來還是無法承受的。

期間身邊有一個老外也來觀看，他還問跟我們同車來的導遊，如果自己死去，是選擇天葬、火葬、水葬或者其他？這個導遊剛從北京來援藏，也是第一次來看天葬，聽聞這個問題，只是吃吃地笑，半句話也答不出來，我想如果這個問題問到我，恐怕我也不知道如何回答，畢竟觀看和切身去體驗是完全不同的事情！

臨走的時候，有同伴去拾撿地上鷲鷹的黑色羽毛，據說羽毛是吉祥的物事，能夠保佑平安。而我，在看過這獨特的葬禮儀式後，願鷲鷹的翅膀能夠帶著藏人的靈魂到他（她）希望的地方，願靈魂能夠找到歸宿，寧靜安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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