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寨溝遭遇點殺
何謂點殺，就是點到誰殺誰，是九寨溝某賓館提供給遊客好玩又好吃的一項遊戲項目——遊客想吃烤全羊，廚子帶客人到羊圈，客人相中一隻，手指一點說：「就是它」，廚子立即衝進圈中，拎出該羊，當著客人面放血、扒皮、刨腹、分割、上架、燒烤……，最後由遊客將烤羊肉分而食之。我們在九寨經歷的一次點殺，一切程序都如以上文字所敘，唯獨在這省略號中隱含有一番別樣遭遇，且讓我細細道來。
我們到九寨一行七人，兩對夫婦，三個十歲左右的小男孩，組成獨立的一個「豪華團」，配有一輛專車，一位全陪導遊D小姐。遊九寨第一天，早晨出發，遊至傍晚，仙境般的美景令我們如癡如醉，全然忘了今夕是何夕，坐上車準備回賓館，才發覺腹腸已空，紛紛喊餓。D小姐十分善解人意，不等我們詢問有何美食可以解饞，立即不失時機向我們介紹了點殺。D小姐的表演才能真棒，描繪「點殺」精彩生動，聲情並茂，只見她一會兒以手弒脖，「咩、咩」狂叫，一會兒翻眼蹬腿，乒乓作響，充滿現場感。說到烤全羊的香味時，先是一個深呼吸，然後咂嘴數下，最後狠狠吞下一汪口水，「咕嚕」一聲巨響，其聲清晰可辯，大家頓時如聞肉香，車內一時沉寂，緊接著又是更大一聲「咕嚕」，－－是全車人一齊發出的。事已至此，注定今晚是一定要玩點殺了。當然要詢價，便向D小姐打聽，D小姐胸有成竹：「1,500元！」，眾人驚叫：「啊？！」，D小姐立即補充：「我們導遊去定1,200元，」，眾人沉默，D小姐又補充：「還可以全團免費觀看每票50元的文藝晚會，」，我們的兩位女士急忙動腦速算，報出點殺單價已降至750元，但還是嫌貴，連聲說：「值不得！值不得」，D小姐再補充：「還能享受豪華團的所有待遇，坐主席台，參加免費有獎活動，……」，D小姐滔滔不絕，小孩們卻躁動起來，胡亂大喊：「我們要點殺！」「我們想吃烤全羊！」「我們喜歡看節目！」。
點殺在黃昏時節開始，大家興致盎然地觀看了整個點殺表演過程，被點之羊雖沒如D小姐描繪的那麼肥，但經掐頭去尾還有20來斤。進入燒烤工序後，只見廚子將整隻羊固定在一個可以翻滾的烤架上，下面燃起一堆熊熊烈火，廚子重複旋轉搖柄，羊只不斷在火上滾翻，羊肉表面漸漸由鮮紅變成灰白，看著廚子的機械重複動作，眾人漸覺枯燥，禁不住問：「幾時可烤熟？」，廚子不耐煩答：「還早著吶！」，又去問D小姐，被告知烤羊肉是在文藝晚會進行中由服務員端到主席台上慢慢品嚐的，還說晚會將在一個半小時後開始，一聽到不能現點現烤現吃，大家頓時索然，更何況還得忍餓一個半小時，興致更降了一半，三三兩兩前前後後踱回房間，大人們半躺在床上受用無聊，小孩們卻大叫肚子餓，於是，大人們開始討論要不要先吃飯再參加晚會，最後形成決議：好飯不嫌晚，留著肚子吃烤全羊。小孩們不同意，耍起脾氣來，大人們不得不動用長輩之威來壓制小孩們的反飢餓抗議，D小姐卻打來電話，通知到前台交點殺費，見沒有行動，便直接上門服務，代為收走點殺費1,200元。D小姐一走，立即有人對點殺表示後悔，大人們開始互相爭論起來，小孩們還是一個勁兒吵鬧著要吃飯，一時間爭論聲，訓斥聲、哭鬧聲響作一片，整個房間亂成一鍋粥。
終於熬到晚會開始，我們果然被安排在主席台最好的位置，主持人長長的歡迎詞中還提到我們團隊。主持人很棒，藏族演員的表演激情如火，柔情似水，充滿濃郁的民族風情，完全與九寨仙境融為一體，將大家的意境又一次帶到五彩池、諾日郎、熊貓海、原始森林……，熱情的主人不斷為客人添上酥油茶，男演員為每位觀眾奉送一小碟烤羊肉，女演員為主席台的貴賓獻上一條條色彩斑斕的哈達，九寨歌王容中爾甲一首男高音獨唱《九寨情歌》把晚會推向高潮，觀眾沸騰起來，應邀衝入舞池與演員們狂熱共舞。……，不知不覺間，兩個小時過去了，在遊客興致勃勃激情高昂時，全體演員列隊，男女主角齊聲致詞：「演出到此結束，祝各位朋友晚安，扎西得勒！」，伴著歡快的樂曲聲，我們熱烈鼓著掌走出演出廳，一路餘興未盡地回味著，大呼小叫地議論著。剛到房間，小孩突然高聲叫喊：「還沒吃烤全羊！」。趕緊派人去交涉，半小時後被派之人回來說：「演員說不知道，廚子說只管烤肉不管分肉，賓館說找導遊，導遊怎麼找也找不到！」。可憐我們一夥人，十幾個小時沒正兒八經吃過飯，一天的美景美歌美舞又令我們過分亢奮，現在亢奮一過，飢餓襲來，大家幾乎進入半昏迷狀態，不得不再派人出去找吃的，五分鐘後帶來壞消息：「賓館餐廳已打烊，大門口保安勸晚上最好不要出去。今晚沒飯吃。」。人人在唉聲歎氣中喝幾杯開水，各自回房間熬過了一個難忘的飢餓之夜。
第二天清晨見到D小姐，小孩們搶先訴苦，D小姐解釋道：「烤全羊不是當飯吃的，男演員不是給每人都送了一碟了嗎？你們在主席台已經受到特別的禮遇，得到哈達和《九寨情歌》的原聲磁帶等禮品，還參加了那麼多觀眾參與節目並獲得獎品，如果不是貴賓席，是沒有這些享受的。」。小孩們堅持說烤全羊必須是整隻羊擺在客人面前任意砍任意抓吃個過癮，即使切開放在盤內，份量也差得太遠，有的說只吃到三小塊，有的說根本還沒吃出是什麼味道就沒了，某小孩還說他瞭解到一等貴賓票才100元一票，我們多交500元也沒有多吃羊肉，等等。任D小姐怎麼解釋小孩們都怨氣難消，意見越提越多，用語越來越尖刻，情緒越來越衝動，一時間陷入僵局。考慮到晚會的確不錯，更何況還有兩天的九寨，三天的黃龍，D小姐是得罪不得的，大人們便再次動用高壓政策制服了小孩們的天真純樸，靜靜又開始新一天的遊程。九寨的神奇美麗很快又將快樂帶給我們，大家又忘情地渡過了九寨第二天。
第三天是離開九寨的日子，車上，在大家紛紛掏出最華美的語言來讚美九寨時，有人說他昨夜做了一個怪夢：夢中，我們是一群綿羊，在九寨的秀山麗水中登高下澗，隨意往來，自由自在，好不快樂，因為是羊，一些兩天來到不了的地方也上了，正得意間，突然有一個山一樣高大之屠夫手握尖刀，甕聲甕氣地說：「就是他」，說話間將自己高高提起，尖刀隨即向脖子刺來……，驚醒過來摸摸脖子搖搖腦袋確認是夢方才魂歸魄回，卻一宿再也沒法睡著。眾人悚然，沉默，再無心情評論九寨。汽車拐過一個彎道，正式離開九寨風景區，前方有個交通標誌，上寫：「過往車輛，注意安全！」，觸景生情，我真想添上一句：「來往遊客，當心點殺！」。

2000/12/1


作者聲明：以上故事，完全屬實，如有雷同，絕非巧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