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吃多了山珍海味後突然面對著清粥小菜，我與朋友一行遊完九寨溝黃龍後，因為意外來到了紅原這個小鎮。我們的旅行計劃中原本沒有這個地方，紅原不算什麼景點，所謂的意外是司機的提包忘在黃龍的一個飯店裡了。於是我們幾個人就被丟在了這個小鎮上。

在九寨黃龍的這些天裡，我的眼睛看著五彩斑斕的童話世界，我的耳朵聽著瀑布的歡暢和旅伴的驚呼，整個人都處在一種極度興奮的情緒中，直到紅原的那個早晨。

那真是一個極安靜的早晨。

就像被時間遺忘了似的，這個小鎮的一切都停留在過去的狀態。這裡的房子是用一塊塊石頭壘的，房頂鋪著樹皮和茅草，房簷下掛著一串串犛牛肉熏制的臘肉，曬場上堆著一垛原木，每一根都是一抱來粗。

小鎮建在一片山坡上，我們順著橫貫全鎮的土路往坡上走，一會兒就走到了鎮中心，也就是小鎮的最高點。這裡是視野最開闊的地方，足夠俯瞰整個鎮子。鎮其實很小，和周圍的景色相比越發顯得它只是個點綴——在大自然裡，人類的痕跡往往都是點綴。

小鎮的一邊是連綿起伏的山脈。山很高，並不是那種所謂的鬱鬱蔥蔥林木繁茂的樣子，而是幾乎沒什麼植被，山體呈蒼褐色。這裡的山很矜持地展現著自己的肌骨，並拒絕人們的親近。它們唯一接受的裝飾就是雲。幾乎每座山峰都被一大團厚厚的雲霧籠罩，雲霧經久不散，讓人覺得這些山是有生命的，這些雲也是有生命的，它們是亙古不散相知相守的伴侶。

小鎮的另一邊是一望無邊的高山草甸。高原上晝夜溫差比較大，草葉上凝著一顆顆露珠，在早晨的陽光下熠熠閃光，像是無數珍珠散落著廣闊的草原上。草地中星落棋布地點綴著無數小湖泊，湖水碧藍，小河如籐蔓把大大小小的湖泊串連起來，在陽光的照射下，它們折射出柔和的、可親近的光澤，如同愛人婉約在睫毛下的眸子。

眺望著這片草原，我忽然發現陽光下雲也有影子投射下來；我計算著一團白棉花似的雲朵從那片褐色的山崗背後飄過來需要多少時間；我想起《天龍八部》裡蕭峰對阿朱簡單卻深情無限的承諾：等大事一畢，我們就去塞外牧牛牧羊，過一輩子……

那一瞬間，只覺得天高雲淡，綠野無涯，渾然忘了天地間還有時間和我的存在。
那真是一個極安靜的早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