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行滇藏(三)
5月4日
與藏民全家同睡一屋,倒也並沒有什麼特別的感覺。早上一醒來,就聽見了老鼠在屋頂的編織布上開大會,熱鬧得很。
又從早上八點開始等車,等到中午十二點多,昨日讓我搭車的包工頭說路中間掉了個大石頭,從排龍方向過來的車擋住了,恐怕要等把石頭炸爛推開才能通車。他熱情地邀我到他的住處去吹牛。這一吹可誤了事。等我兩點多鐘再回到路邊,唯一跑營運到八一的吉普車已經過去了。知道希望很渺茫,也沒人能幫我,但我還是頂著塵土,耐著性子接著等便車。時間一小時一小時地過去,我也越來越焦急,在西藏第一次嘗到了有了求天天不應、告地地不靈的滋味。
下午五點鐘,正當我快絕望時,過來了一輛從芒康到拉薩的大客車,車一看就知道很破,頭上的發動機蓋沒有了,車身銹跡斑斑,應該是開向汽車報廢廠的車。但我還是沒有丁點兒遲疑,堅定地上了車。
前面由於在修路,經常要走便道(正道都很差,何況便道),所以路面極其顛簸。好在車子大,藏族司機水平不錯,車速也很慢,又「軟座」,因此我還能接受。車過109道班,路面稍好,氣候漸漸轉寒,景色也耐看起來。魯朗河兩岸大棵大棵的杜鵑樹上掛滿了艷麗的花朵,遠方有一座尖尖的雪山在夕陽下亦真亦幻,神光四射,非常地特別,這就是南迦巴瓦峰。過了魯朗兵站,更有藍天白雲,雪峰彩虹,連綿起伏的草丘,藏戶人家的小屋和嬉鬧的藏犬,一種祥和寧靜瀰漫在這河谷間,令我陶醉。
七點鐘到達魯朗鎮,稍作停留用晚餐。魯朗鎮可以說是魯朗河谷上一顆燦爛的明珠,對遊客來說是個很好的落腳點。雪山連綿,河谷開闊,夕陽下遠景近景都很好。新街去年才開始建設,是由深圳援建,手機有信號,街道也就四五百米,很寬闊,兩邊的建築由現代也有藏式,福田學校非常漂亮(我有機會也願意到這裡當個孩子王什麼的),餐館、招待所比比皆是,最好的森態魯朗賓館很不錯,設施齊全,價格也適中。因此,能在魯朗鎮小歇一兩天,也蠻好的。
在西藏廁所多是公廁,路邊的公廁裡還可以看到牛糞馬屎,看來出入廁所也不是人的專利。
出魯朗鎮,就開始翻越色齊拉山。色齊拉山古木茂盛,風景也讓人留戀。破車終於經不住考驗(司機在魯朗鎮時就修理過),快到色齊拉山口時,水箱的水終於用完了也漏光了,汽車一時拋了錨。附近無水也沒有雪,眾乘客貢獻出隨身攜帶的全部水,也不管用,我苦笑著提議,乾脆每人向水箱裡撒泡尿,興許能行。
有了一點水,車子哼哧哼哧地又爬了幾米,終於不能動彈了。車上一個人高呼起來,原來有人高原反應加重(色齊拉山口海拔4515米),面如菜色,狂叫頭痛,有人拿出了肌甘,我也拿出了紅糖。我真想不通這種破車上連氧氣袋之類的急救品都沒有。售票員最後抱了一床被子扶病人躺下。
這時,一輛卡車迎面過來,好心的司機借了一桶水給我們。車子終於又走動了,我還是有些擔心。車速稍緩,眾人就齊聲叫喊「加油!加油」,我旁座的藏族小伙子好像叫什麼朗傑的嚷嚷地最起勁。車內的發動機蓋開著,車廂裡一股股焦糊味,開窗透氣,外面卻是冰天雪地,寒風刺骨,我顧不得體面,加毛衣加棉褲,和郎傑抱成一團。
車子終於還是爬到了山口,正當我為此慶幸時,車子又停了下來。這一下可不再是沒水的事情了,反正有兩三個人開始鼓搗發動機了。又有人叫起了不舒服,不過這一次就沒旁人管了,一個個都昏沉沉了。這工夫,窗外異常空曠和純淨自然,雪山真正地就在我腳下,月光下的雪原有些刺眼。不過我還是下了車,真想在這雪地上搭個滾,莽撞地衝了過去,居然雪沒膝蓋,嚇得趕緊退了回來。
這一歇就歇了五十分鐘,已是十一點多鐘。車子蹣跚而行,快凌晨一點才到達八一,號稱西藏的小香港。夜色中的八一城市顯得很大,滿街都是OK廳、舞廳。司機好像也昏了頭,轉了十來分鐘,也不知道如何才能到達停車點和住地。我早已不耐煩,就在路邊下了車,據說這兩天八一賓館爆棚,幾天來好好洗個澡的夢想又像肥皂泡一樣破滅了,匆忙尋了個髒兮兮的招待所住下。沒有辦法淋浴,找了個美發廳洗頭,小姐的服務態度還很差。看來林芝硬件形式上學了廣東,軟件服務上還保持了西藏的原有風格。
5月5日
早上從八一出發,雖然有遊者對我說巴松錯景色一般,而且進去的路很難走,但我還是坐了一輛微面直奔巴河鎮,一路沿尼洋河西行,風景還可看。巴河鎮是由拉薩或八一至巴松錯的必經之路。兩個小時後到達巴河,但見山間烏雲滾滾,站在谷口的木材檢查站等便車。不過幾分鐘,一陣狂風刮過,瓢潑大雨從天而降,氣溫驟然下降,我有點瑟瑟發抖。天不遂人願,檢查站的藏胞建議我還是別進去了,進去出來的車都少而且天氣又不會很快好轉。
十多天的奔波勞累,其實自己最想的就是能快點到達拉薩。此時面對困難已經有些疲憊,在巴河等了半個小時,坐上了到工布江達的面的。司機是八一的藏胞,公休時買了輛車跑運輸,一路閒聊,都同意八一的藏胞是最開化的也最沒有藏族特色的。
中午一點坐上了到拉薩的豪華便車—林芝教委的land cruiser 4500。車況很好,老師傅的技術也相當地高超,轉彎、急剎、過坑窪都很平穩,此時此地對我還說簡直是超五星級的享受了。老師傅說起他們的領導會要錢和辦公樓、車子的奢華,看來這種坐等援助的思想已經在西藏特別是在某些政府部門中深深紮下了根。
過米拉山口,湛藍的天空中絲絲白雲纏繞著山峰,連綿起伏的山巒上披著薄薄的雪被,這裡是名副其實的高山草原,沒有樹,冰凌和雪水在枯黃的草地中時隱時現,成群的牛羊和裊裊生起的炊煙好像要填滿這絕頂高原的遼闊,生命在這兒再盡情地顯露真形,永恆的延續著。
臨近拉薩,強烈的陽光肆意地照耀大地,空氣中的水分好像被抽乾了,我的心中湧動著越來越強烈的興奮,雖然一路上有很多不如意,但終於要到我神往的聖地了。遠遠地布達拉宮悄悄地向我靠近了,藍天白雲中宮頂金碧輝煌,宏偉的宮殿在雪峰的護衛下如此聖潔!
下午五點順利入住八朗學。賓館建築和裝潢富有藏族特色,單人間才25元,整潔清爽,睡袋可以暫停使用了。看了留言板和院子裡穿行的旅客,經過這麼多天的獨行,我就像回到了家一樣感覺很輕鬆。
抑制不住興奮,放下行李,沒有地圖,我漫無目標和方向地走上了拉薩的街道。不過特意避開了到布達拉宮的方向(明天去),這邊卻是商舖林立,街道雜亂,在一顆樹蔭下喝了一碗街邊的青稞酒,算是在這現代氣息中的民族特色了。
八點過陽光城的夜幕才開始慢慢降臨,回到八朗學。窗外街上的喧鬧聲也漸漸平息下來,在默默地對明日行程的期待中,我沉沉地睡去。
5月6日
清晨一覺醒來,已是近七時。拉開窗簾,窗外已是陽光燦爛,不過街上的行人還是很少,街邊的店門緊閉。顧不上哭喊的肚子,奔向布達拉宮而去。
也就十多分鐘,到了布達拉宮,遠遠地看到了廣場的街邊磕著長頭的人們,在陽光下向著布達拉宮跪下、伏身、爬起,背後川流不息的車輛和匆匆的行人絲毫也不能影響他們虔誠的膜拜。正值開工時間,布達拉宮的紅山腳下街道的小販們邁著不僅不慢的步子,轉動著街旁的瑪尼輪,老者們手裡還搖動著轉經筒,開始了一天的勞動。
隨著擁擠的人群,我圍著紅山腳下不計其數的瑪尼輪走了一圈。從正門而入,登上長長的台階,我有點誠惶誠恐地進入了布達拉宮。整座宮殿氣勢雄偉,達賴靈塔的極盡奢華和莊嚴更見一斑,我在觀音殿松贊干布的本尊前積了功德,默默地站立,卻腦中空蕩蕩地,不知道向這聖靈祈求實現什麼心願。兩個多小時後,由側門出宮,公廁中寬敞大氣的墩位給我留下了深深的印象。
突然,高高的宮牆上傳來了清亮高亢的男女合唱,四五個藏胞和著歌聲,手臂上下揮動,清脆的啪啪的擊打聲節奏鮮明輕快,一股歡樂的氣息向我撲面而來,不由駐足。這就是打阿嘎。同經過的老外一起驚歎「Great,Wonderful」,聆聽他們的歌唱,看著他們輕快自然地工作,我的心情也不由得異常的輕鬆和愉快起來。
中午去羅布林卡,無人值班,票也沒買,但也沒啥可看,多了拉薩其他地方沒有的大批古樹和草地,樹蔭下三三兩兩的當地人圍在一起,或吃或玩,其樂融融的景象。等不及正殿兩點多才開門,出了園奔大昭寺而去。
大昭寺廣場小攤密密麻麻,人群熙熙攘攘,寺前煨桑和朝拜的藏胞更是絡繹不絕,磕長頭禮拜的信徒擠滿了寺前的入口。行走在熱鬧的八廓街(Barkhor Street)上,路邊的各種藏飾、日用品、服裝等琳琅滿目,叫賣聲不絕於耳。我也不能空手而歸,鑽進路邊的一個小店買了藏玉髓和印度香。
進大昭寺,最讓我難忘的是尼瑪的講解了。雖然聽的時間不長,但他由松贊干布和高僧說道藏人和蒙古族放下屠刀、信教信佛;由經幡、瑪尼堆講到如何做到心存真善;對劣質假冒酥油的評說提升到人類的貪慾對生命和環境的危害等等。同時引經據典,對布達拉宮、大昭寺的歷史娓娓道來,讓眾人不得不報以熱烈的擁護,以示信服。出了大殿,大家簇擁著他,我也拿出門票,湊上去讓他簽名和祝福。
上了大殿的三四層,對大昭寺的寺頂所體現的建築藝術更為讚歎,藏漢一體,典雅富麗而不失莊重,金頂遠處雪峰高聳,藍天與白雲相襯,人文與自然融為一體,相得益彰。城中的屋頂上飄揚著五彩的經幡,遠處傳來了陣陣的歌聲,我留戀其中,與一對藏族小姐弟嬉戲,久久不願離去。
沒想到在廣場由碰到了同經患難的朗傑兄弟,我不由得感歎著世界之小,如此多的巧遇;又有這神寺的召喚,讓我這個遊客與朝拜的信徒再次見面。
走在繁囂的街道上,喝著藏熱扎巴廠的兩塊錢的酸奶,濃稠香甜,回味無窮,是我生平喝過的最好的酸奶。
Jokhang Temple is the heart of the Lhasa and the center of snowy city,the Potola Palace is regard as the symbol of Tibet.
5月7日
今日本欲搭乘旅行社的車去羊湖一遊,怎料同行的遊人宿醉晚醒,從八點鐘等到九點鐘。與司機格龍師傅說了再見,信步逛去。經過客運站,瞭解了走青藏線到成都的班車情況,如果時間來得及,這倒也不失為一種很好的選擇。
十點鐘輾轉坐中巴到了色拉寺。相比而言,色拉寺一幅破舊和年久失修的景象。色拉寺因地制宜,依山而建,寺中的和山間的大石上神像細細如生,畫彩鮮艷,石頭經幡獵獵飛舞。上午遊客稀少,好像只有我一個,但本地的信徒參拜者眾。進寺時我遠遠看見一個拄著枴杖的老太太正繞著一塊石頭轉經,石頭上是度母的神像。寺中的措欽殿裡男女老少排著長龍,有秩序地等著參拜彌勒神像。殿裡有一個喇嘛正在誦經,一個人敲鼓鳴鑼,神情肅穆,低沉的誦經聲在殿中迴盪。
在一個正在修整的殿頂,我看到了三個正在座佛像的藏族師傅,一個中年師父和兩個年輕的徒弟。坐下來和他們攀談,只見他們在木板上手指捏動粘土,齒鏟滑過,正在作圓形的空心土圈,師父介紹說是在做無量壽佛的蓮花寶座。粘土、麻繩、尼龍繩、齒鏟、鐵絲和木板,就是他們的材料和工具,加上他們的雙手和整日的勞作,成就了細細如生的佛像。中年師父的普通話還過得去,和他聊了半個小時,但見他指尖過處,粘土緊密,表面滑亮。他自稱從十歲就開始學習,已經做了三十多年,過手的佛像已經記不清了。向他請教了造佛像的一些知識,看他的耐心和技藝,我肅然起敬。
離開色拉寺時,進寺時見到的老太太依舊在繞著神石轉經,蹣跚的腳步、佝僂的身影、轉動的經筒久久印在我的腦海中。這些人們就這樣以簡單和重複的行動樸實地表明著自己對教的信仰和忠誠!比起某些大話連篇、喋喋不休的所謂信徒們,這種內心的信仰是多麼的真誠!他們的靈魂才能真正得救!
回到市裡,我到藥店買了些紅景天和藏藥丸給家人。在黃昏的雨中到八廓街再轉了一圈,同一個開旅遊紀念品店的甘肅人閒聊一陣。廣場上的音像攤上西藏民歌的盜版CD還算齊全,不過價格比起內地就貴多了。
從昆明到拉薩,在路上,總是在不斷地向著憧憬的目標行進,雖然有苦有累有遺憾,但所有的忍受和克服都令我驕傲,心情始終是新奇和興奮的,也不斷地被這風土人情給淨化著。到了拉薩,這兩天漸漸地想到了工作和遠方的朋友,心中的擱置又浮現出來,不禁有點煩躁了。下午回旅館,通過留言條聯繫上了哈爾濱來的記者,決定改變走青藏返程的線路,明後兩天去羊卓雍錯、日喀則。
5月8日
早上八點,同記者一行共五人準時從拉薩出發。三菱越野車在柏油路上奔馳,出了市區,民居散落在田野中,屋宅上的彩色經幡更顯鮮艷奪目。過曲水大橋,回到了沙土路上,過度的放牧使路邊的草場草皮翻起,沙化非常嚴重,還有牛羊費勁地搜羅著草吃,我們觸目驚心,都說過三年這兒就會看不到草了。而這草地就在拉薩河邊,環境的破壞真讓我們擔憂。人類無知的貪慾也正在破壞甚至吞噬這地球上最後一片淨土!
十點鐘車子剛爬上白雪覆蓋的甘巴拉山口,一泓碧綠的湖水展現在我們眼前,它蜿蜒在群山之中,坦坦蕩蕩,羊湖到了!車子剛到山口停下,當地牧民牽著犛牛跟了上來,一大群孩子也圍住了我們,伸出了黑黑的手纏著我們討錢。他們的眼中,少了一份應有的童真,卻充滿了慾望和世俗,和眼前這雪山碧湖顯得如此的不協調。我的心一陣揪痛,不敢與他們對視。
我們四個顧不上欣賞景色趕緊突圍,一個孩子緊追我不捨,給了他一塊錢,馬上又有孩子追了上來。我們匆匆上車向山下的羊湖趕去。大家都想像在這兒沒有被開發之前,這裡的藏胞,這裡的孩子,他們會怎樣安然於生活,篤信著教義;而現在他們也不可避免地被所謂的現代文明社會腐化了。
車到半山,在半山的小山頭上有一個小小的瑪尼堆,石頭上和周圍的草地上白雪未融,在遼闊的雪山聖湖之中更有一份靈動,我找了一塊石頭,畢恭畢敬地加上去,祈求這聖湖能帶給我,還有藏胞們,富足的生活,同時解救我們受難的心靈。
沿湖邊一路下行,風景無限,真覺得看著哪兒都美不勝收,鏡頭對著哪兒都是景。遠處無垠的雪山,高原平湖,清澈見底,粼粼的波紋搖動著水中的白雲青山。站在湖邊,我身心溶盡於仙境中,腦中突然變得空空蕩蕩,惘惘然不知所思。我記不得這是海拔四千多米的高原,氣喘吁吁地沿著湖邊奔跑著,妄圖以此來除卻腦中的空空的凝想。後來發現還是把太陽鏡留在這塊聖地上。
越往下走,湖邊的草中愈多綠色,偶爾能看見奇異的水鳥掠過湖面,羊群壯觀,一派生機盎然。我們下車來,湖邊的草地厚實鬆軟,可我怎麼也不能靠近吃草的羊:它並不看著你,吃它的草,可每當你離它還有兩三米,它們就避了開去。
中午在浪卡子用過中餐,車子又開始在雪山河谷中爬行。沿路山峰連綿,人煙稀少,草地枯黃,雪水細流在亂石灘中穿行,景色更見蒼涼。卡若拉山上冰川眾多,雲霧翻騰,站立其下,更覺壯觀。後在斯米拉山口,俯瞰斯米拉湖,湖水就像碧綠的玉瓊流淌在蒼茫的山巒中,湖中一座突兀猙獰的火山島,神奇至極。
窮山惡水,偶有綠色,就伴村舍。路邊嬉戲的孩子純樸可愛,主動向我們招手問候。在這種惡劣的生態環境中,他們依然懂得享受,他們自然的快樂又如此自然地流露!我又欣慰又敬佩。
下午三點多到達江孜城,陽光更是猛烈,照射在臉上倍感熱度和痛楚。宗山城堡就在眼前,我們決定先休息。洋遊客甚多,烏孜賓館客滿,入住燦達賓館。
近五點才從賓館出發到白居寺。寺僧熱情,不似前藏拉薩,不過漢話普遍說得不好或不會講。寺院裡多狗,都懶懶地躺在牆角樹下,撥它兩下都無動於衷。白居寺塔建築獨特,不過爬上去要穿行黑暗的樓梯,我們上去了都覺得又熱又累。
六點鐘到宗山抗英遺址,海拔很高,地勢陡峭,幸虧車可送至山門。我們爬上去了都氣喘得厲害,沒什麼好看,古炮都是騙人的,不過可以一覽江孜縣城全景。
5月9日
依舊早起趕路。同行的女記者買了大袋的水果糖,準備送給沿路的小孩。路上氣候更是乾燥,泥石流從山腰到山腳河谷的幾公里之間蔓延,有一段路面被司機戲稱為「搓衣板」,車子就像建築工人手中的振動機,抖得我們頭都痛起來,心情煩躁。
偶爾碰到路邊的孩子,停下車來送些糖果,就引來小孩無數,更有路邊田野中村舍中的小孩見此情景,數百米外發足狂奔而來,令我們不忍捨其而去。
近十一點鐘我們抵達日喀則扎什倫布寺。扎什倫布寺不愧為後藏地區第一大廟和班禪的主要修持之地,院牆深深,氣宇雄偉,富麗堂皇,其中強巴大佛撼人心魄,我也在大佛面前點了「聖水」。到經堂時正是誦經時刻,老僧們盤腿而坐,手捻佛珠,滿頭銀絲,然誦經聲低沉渾厚,虔誠的神態令人感動。
據說是由於七世班禪愛狗,所以後藏的寺院裡狗很多。在扎什倫布寺看到了一群狗圍著一個老僧人,老僧人從懷裡掏出了一團糌粑,揪了一小塊一小塊餵狗,七八條狗汪汪地叫著追逐著他,在靜謐的寺裡很是熱鬧。想起了昨天在白居寺看到的狗,我們都猜想大概是因為寺院不殺生,所以野狗也會到此容身;而這些狗都吃了素食,受了佛的感化,所以不會咬人吧。
後藏的人感覺更有民族特色,很多都穿著鮮艷的藏袍。我在寺內見到了一個小女孩,攙著老奶奶,圓圓的臉蛋紅撲撲的,眼睛亮晶晶的,梳著黑黑的辮子,穿著紅白相間的藏袍。她見我正望著她,突然害羞的笑了,笑容可掬,清雅脫塵。出來和同行說起,一同追上,都覺得她是可愛至極。我們都想能把她的笑拍進鏡頭,緊緊跟了半個多小時,可她好像時發現了我們的意圖,也許是老奶奶不同意吧,總是躲在人群中或奶奶背後向我們偷偷的笑著,讓我們好生著急。
我們決定改變方法,出來寺門等小女孩在開闊地抓拍。我和賣票的老喇嘛瞎侃,老喇嘛很親切,雖然他的漢話很爛,交談起來很費勁,還是抓著我的手又笑又說。中午換崗時他居然還邀請我去吃犛牛肉,我聽不懂,比劃著捉摸了老半天。謝絕了他的好意,和新換來的年輕喇嘛聊上了,知道他們入寺時要先學兩年藏文,然後三年藏經,以後每年還要考經兩次。現在他還要自學漢文、英語,剛好有兩個老外買票,他向老外用英語解釋中午午休那些地方要關閉等等,口語還很不錯,讓我不得不刮目相看。如此說來,當喇嘛也不是想像中的休閒。只是我懷疑這樣一來他們豈不是陷入了俗世事務,是否有足夠的時間去參透佛法,善施功德,修成正果?
中午出了日喀則,沿雅江返回拉薩。雅江上遊河谷開闊,兩岸的山峰上雲潑如畫,如撕絮般在藍天上鋪裂開去,一眼望去,天際相連。這一路雖大多是柏油路,但路中坑窪不斷,司機開這路也是跟高速路一樣,一路狂奔,時速竟可以到一百二十公里,中間我們時被彈跳而起,顛簸之苦不同於上午的搓衣板路。
我單獨給司機另加了五十塊,特別送我過曲水大橋到貢嘎機場。但見拉薩河谷中沙塵隨風揚起,雖有層層綠樹,也擋不住。同行哈爾濱記者和河南來的網站版主一同遊歷兩天,還是很融洽,不過也不得不就此別過了。
貢嘎機場早已關閉,機票是非得明早再買了,在拉薩也就民航售票處和軍航售票處可以買機票,感覺好像是回到了內地的八十年代。晚上就宿機場賓館招待所,整棟樓剛開始就我一個人,倒也樂得享受。沒想到半夜一點多鐘,房門轟然被撞開,還是住進了一個滿口酒氣的藏胞。
5月10日
早上的貢嘎機場一掃昨日下午的滿天黃塵,空氣清爽,四周的雪山清晰可見。
七時我進入機場,九點半到成都的航班已陸續有人進了侯機廳。我們一大幫等著買票的,穿軍裝的多。一個小時後,八點鐘賣票的工作人員在我們苦苦的等待中終於開進了他們的工作櫃檯。不過,沒什麼應該生氣的,畢竟我們都買到了票,上了同一個航班。機型是寬大的Airbus 340,航班上乘客不太多,我挑了個靠窗的位置坐下。
飛機準時起飛,在拉薩河谷中向上爬行。深藍的河水曲折蜿蜒,河谷兩邊的山峰高峻,就在眼前,我好像能感覺到機翼的氣流在衝擊著河谷兩邊的山尖。我默念著:再見了,拉薩,我還會再來!
機身漸漸平行,驀然連綿起伏、千重萬疊的雪山映入了我的眼簾,由近及遠,與天相連。藍天無垠,朵朵的白雲與雪山相依,升騰飄浮。極目遠望,有一兩座山峰突兀而起,我猜想莫非那就是巍巍的珠峰或神聖的念青唐古拉山。不過他叫什麼都無所謂,此時此刻,我能想到或強烈感受到的就是他的雄偉高峻、傲視群峰的超凡氣勢。有朝一日,我一定也會登上這樣的峰頂,觀群山,覽眾生,我心中突然湧起了無比的豪情壯志!
山上的雪線有的如把把銀色的利刃刺向山谷,道道猙獰;有的雪層卻也在山腰間鋪陳開去,彷彿是穿上了白色的長袍;直行的山峰下,順著溝巒的雪線猶如銀白的蠍足,匍匐前行…在這崇山峻嶺之間,山谷之中,偶爾可以看到一線公路和成片的田野,顯得如此渺小!
越向東行,雪峰上的白雲有的如霧在山間穿行,有的淡如絲絮在山頂飛揚,有的結團擁簇,有的卻堆積如山。前方的天空中一帶雲層,陽光透過雲層,照射在座座雪峰上,霞光閃耀,左方遠處的雪峰在陽光下依舊亮得灼人。
如果說以前看過的雪山使我感受到了一片純淨秀麗,那麼所有眼前的這一切,它的博大宏偉無法形容,雪給一切東西塗上了銀色的夢。夢裡面的世界是無邊的,又是無形的,消融了一切!由不得你說,由不得你讚歎,只能去看,去意會!而無論我怎樣去做去努力,我明白我也許永遠會是給它關在了門外,注定要在這萬劫不復的現實生活裡掙扎。
雲層越來越厚,飛機時不時鑽入了白色的混沌世界。我知道,我不得不回到那個凡塵瑣世,而這壯麗的高原,神山聖湖,藏寺老僧,還有那轉經的老者都離我漸漸遠去了!
對我還說,完成這一次旅程固然自豪,它使我自信能坦然面對更多困難,面對浮躁世態要更多平靜自救,但畢竟如此匆匆,根本談不上感悟人生、淨化心靈。不過我還是明白了只有在這雪域高原我才更能切近自己、回歸天地。我一定還會回來的,嗡瑪尼唄咪哞切,我魂牽夢繞的一切!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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