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雄,別來無恙?
八月的草原,到處沸騰著情歌駿馬,美人英雄。
當雄,也正當馬背雄風。
一個拉薩,兩個縣,六個鄉,幾十個村,連鍋帶瓢,把家一起端來。一頂頂帳篷怒放在美麗的草原上。
我們自己的帳篷,相形之下,只是一朵鮮艷的小蘑菇,一顆星星草。
一家一家的帳篷串過來,一家一家的酥油茶喝過來。
白天,看駿馬如風,看美人如花。
夜晚,看流星如雨,聽情歌如潮。
(一)題外
在納木錯得了重感冒,去當雄醫院看病。
唯一的醫生,在半個小時內,拖著一大把鑰匙在樓上樓下的找什麼,與其說是個醫生,還不如說是個管家。
他的太太,一個四川女人,穿著黑色緊身衣和緊身褲,勾著已經變形的曲線。半散著頭髮,臉上的脂粉快要掉下來,趿著拖鞋,叼著一根煙,看都沒看我一眼,給開了先鋒六號和生理鹽水,打點滴。
一會兒,一個小姑娘,穿著迷彩服,抱著一隻小花狗,自然,還有那輸液瓶,來到我的身邊。每個人都知道,不能得罪護士。於是,由她去吧。
一百元錢,就這樣在一個小時內靜靜地溜走。
走出醫院,我還是用鼻子拉著風箱。每隔兩分鐘就掏出我的卷紙。
回到賽馬場,藏民們都說我已經很像他們了。因為有一張黑黑的臉,還有一團紅紅的鼻子。
草原的風很雄勁,我經常被吹得暈暈的。
我走到很遠,去曬太陽。旁邊,有一隻高原鼠,站在它的家門口,立著小短腿,兩隻小爪子交叉著,撓在胸前,靜靜地,看著我,一動不動,陪我一起曬著太陽。
草原的太陽很辣,曬著也是暈暈的。
我再一步一晃地回到帳篷。
(二)焦點
那一個早上,是馬術表演,也是賽馬節的一個高潮。
還沒有開始,隨意溜躂著,心不在焉地將鏡頭對著那些賽手和駿馬。這幾天拍得太多了。
突然,身邊一個身影閃過,就如一道電,快如電,亮如電。馬背上是一團淡綠如風,其中點綴著一朵鮮亮的橙黃色的花結。
不需要思索地,不需要大腦地,就往那一群待發的馬匹走去。未到跟前,那一團淡綠又疾風般衝了出去。原來,在熱身。待走近,把剛才那一張漂亮的馳騁給他看。大家都搶。又都問「照片給嗎?」沒有預備給他們都照,所以,也沒有預備給他們。所以答:「給不出來。」都有點失望,又都開始搶著看,嘰嘰喳喳成一團。唯有他,一句話都沒有說,靜靜地站在一邊。我又指著他和他的馬,表示再拍一張。他笑著牽過馬,轉過身,在陽光裡,靜靜地,朝我淡淡地笑著。那種笑,是我很少看到的一種平和,有一絲羞澀,卻有更多的禮貌在裡面。
整個賽程中,就看見這一團綠在一片白色的藏袍中閃躍奔騰。其他選手都穿白藏袍,只有他,再簡單不過的一件綠格子襯衣。頭上的發用一條鮮亮的橙黃色的絲帶束起,綠得輕盈如風,黃得鮮亮如火。到了最後自由拾哈達階段,只見他來來回回,穿梭如電。跌下馬的次數最多,撿拾的哈達最多,贏得的喝采聲也最多。
有一次,把鏡頭對著他,只見他舉著哈達朝這裡奔來。鏡頭中,馬如飛箭,朝鏡頭撲來。不禁失色,已是來不及躲過這一撲。驚叫聲還沒出口,就見他輕輕一提韁繩,馬從身邊閃去,只有那一笑還停在眼前。
結束後,各人馬匹上馱著戰績,向自己的帳篷飛奔而去。我正想去追那一團綠風,卻被幾天前相識的朋友叫住。「剛才有個穿綠衣服的小伙子,可不得了。你有沒有看?」就這一句話的功夫,綠,消逝在風中,不留一絲蹤影。
(三)追蹤
在小地方,在沒有眾多的專業攝相機閃光燈聚焦的地方,我就頑皮一把。
端著相機。逢人就問:
「你認識嗎?」
草原上的大家都是親戚。一會兒,就確定了搜索範圍公塘鄉。
「公塘鄉的帳篷在哪裡?」
問了幾個,都未果。沒有關係。
去上廁所,就問看廁所收錢的小姑娘。結果,幾個小姑娘一陣哇哩哇啦,幾分鐘後,我就已經坐在公塘鄉鄉政府的帳篷裡喝酥油茶。
幾個領導在打麻將。
「我想要找55號。」
「55號是誰?」
我翻出相片給他們看。彼此呱哩呱啦了一通,告訴我結果:
「不認識!」
「你們鄉的人,得了不是第一就是第二,不認識?」
他們解釋:每一年賽馬節,鄉政府給每個村出指標,每家或出人,或出馬,賽完後各自拿每天第人或每馬的補貼,然後,走人。所有的選手和馬已經回去了。是了,就是這樣。
不只一次地聽人說起,牧區的馬已經越來越少了。有錢的開摩托車,沒錢的開拖拉機,沒有人要騎馬。只是,他們天生地會騎馬。等以後若干年,賽馬節上賽什麼呢?駿馬越來越少,優秀的騎手也越來越少。那時,只怕是「駿馬遲暮,無可當雄」了。
「幫我查一下,他是哪個村的嘛!」我有點不依不饒地耍起賴來。
面對藏人,我無所顧忌。我就是要找他。
磨得生疼了,他們鬆口了:
「明天早點來,幫你查。」原來,現在不是工作時間。
第二天,按照藏人早起的標準——十點半,我去,沒開門。第二次,門還是鎖著。第三次,門開了。
鄉幹部二話沒說,翻起了花名冊。查到了,告訴我。發音有點模糊。旁邊有一看似半藏半漢的人,認真地幫我寫上「公塘鄉那根村二組,公嘎才培」。
「你要找他採訪嗎?」
「是」(這時說謊一點也不臉紅)
「那麼多人,為什麼要找他呢?」得,先採訪起我了。
「因為他是第二名呀!」還好,他沒有問我為什麼不去採訪第一名。
「他們不會說漢語,聽不懂怎麼辦?」
「找你做翻譯啊!」
於是,「翻譯」自告奮勇地帶我去找他們的帳篷。他們不在。獨自竊喜,對著翻譯,我採訪什麼呢?
第二次,獨自再去。帳篷裡跳出一個衣著光鮮的美麗小伙。對我燦爛地微笑。我也笑得燦爛。嘴裡蹦出一個詞「公嘎才培?」小伙激動地跳著,跑向一個帳篷。示意我跟來。
走進那個帳篷。一屋的人對我笑,我只有傻笑。
中間的那人指著我背後「是不是他?」回身,定睛——
是的,就是。
不過,此時,一團綠變成了一身白,靜靜地坐在那裡,依舊笑著。但多了靦腆,少了自信。
下了馬背,在那一群人中間,就如一個孩子,安靜羞澀。不過,人家也確實是個孩子呢。只是,在馬背上,就如一個英雄。
他的阿爸,坐在旁邊。會說漢語。
我說,拍幾張照吧。走出帳篷外,我看見阿爸把自己手上的兩個偌大的紅珊瑚戒指戴到兒子的手上。所以照片上,兒子的手自始至終地擺在身前,突出著那兩枚紅。那兩個戒指,比起其他的藏人的飾物,很寒酸。
帳蓬裡的人很熱情。都是鄉長或村長之類的。
「我想去鄉下,想去牧區。」
「好呀,那就跟我們一起去吧。可以住在我家裡。」
「我可不可以住在公嘎才培家裡?」憋了半天,還是忍住了沒問。
(四)直擊
下午,就坐到了賽手家的帳篷。阿爸有六個孩子,五個兒子,一個女兒。六個孩子,不好養啊!老三在讀中學,小女兒老五在讀小學。老大和老二都沒上過學,所以,漢語說不上幾句。
但是很聰明。我和阿爸的談話,他們似乎都能聽懂。當我和阿爸告辭時說,下鄉後一定到他們家去玩。一直在邊上沉默的老大大聲說「行!」可愛的孩子,可愛的笑容。可是,每當把他定位在馬背上,就無法想像他是一個孩子。
賽馬節結束了。公塘鄉那根村唯一的那輛東風車要第二天才起程。
知道公嘎才培一家下午開拖拉機回去。我就去問「多長時間?」得到一個小時的答案後,我就再問「可以和你們一道回去嗎?可以住你們家嗎?」得到肯定的答覆,我就回去打點行裝了。
等我再找去,小小的拖拉機上幾乎再也容不下一雙腳或一個屁股。但地上還有一大堆雜物等著被堆上去。阿爸說「你還是明天跟大車走吧。」
絕對有理。
第二天,大東風上依舊是滿滿蕩蕩,一個星期的家居生活必備都給他們搬來了呢!駕駛室的位置沒有商量地留給了我和一個抱孫子的老人。
現在想起,經常是糊塗撞大運啊!當雄縣一共六個鄉兩個鎮,最近的公塘,車程半個多小時,最遠的烏瑪塘,已是到了那曲地區的邊界了。我就這麼稀里糊塗地走進了公塘鄉。可是,如果賽手是烏瑪塘鄉的,如果還是這輛大東風,那我會還沒到賽手家,就會被我的重感冒和塵煙磨死。(後來,也去了烏瑪塘鄉,那是後話。)
一路風光無限。望著遠處幾十處如羊八井地熱一樣升騰的沖天白霧,我驚問:
「這裡也有溫泉嗎?」
答曰「那是公路」
行在綠草如茵空氣如洗的壩子上,我實在想不出,公路為何如彼那般,直到我後來走上那條公路,而且是結結實實地走上了兩個來回。(後話)
一路司機和我開著玩笑「去找公嘎才培。好啊。公嘎才培是個好小伙子。」我大笑。就不妨讓司機師傅開開心吧。
車到鄉政府,大家開始下行李。把我的包也扔了下來。
「到了嗎?我要去二村。」
「這裡是鄉政府啊!你住這裡不好嗎?條件比二村強多了。」
「我要去二村」我堅定不移。
於是,二村的村長又把我的大包扔上車。繼續前行。每一個村的距離不短。
車停。卸包。
「到了嗎?這是二村嗎?」
「這是我家。你就住我家吧。比公嘎才培家好。」
再一次,我不客氣地請村長再把我的包扔上車。繼續前行。
終於,我和我的大包停在了公塘鄉那根村二組公嘎才培的家門口。
(五)走近
走進公嘎才培家 ,一般的人不能想像他們可以住在這兒,但我一直就知道,就是這樣的。我要的就是這樣的。
很破,很簡陋。一間十來平米的屋子裡,四張小床兩兩緊挨著,擠去了大半邊,一張桌子,一個生火做飯的爐子,還有一些雜物。無法想像他們一家八口住在這一間屋裡,吃在這一間屋裡,燒飯在這一間屋裡,嬉戲在這一間屋裡。
老大在睡覺。老三從當雄中學初一放暑假回來,漢語基本不通。老六是最靈動的小精靈,一直拿著俄羅斯方塊在玩。時不時用一雙美麗的眼睛瞅瞅我。
老四在外面修路。老二,老五——小女兒和阿爸阿媽在山上的夏季牧場。
夏天,牛羊們要去高山上水草豐盛的地方放養,而冬季,村子周圍就成了主要的草場,一家人都聚集在小屋裡。現在的村莊,家家戶戶空蕩蕩的,偌大的草壩,任鮮花碧草茂茂密密地生長著。
公嘎才培拿著一面圓鏡子走出屋,爬上屋頂,對我比劃著。
終於明白,他在用鏡子把太陽的光反射到十幾里外的牧場帳篷上,阿爸就看到了,阿爸就知道家裡來客人了,阿爸就回來了。天哪,這麼原始,這麼聰明的方法!
老大打了酥油茶,我拿出餅乾和點心,我們就開始吃下午茶了。老六抱著餅乾卷,一會兒,風捲殘雲。
阿爸回來了,同阿媽一起。阿媽是個被歲月磨礪得乾瘦卻依舊精神奕奕的六個孩子的媽媽。兒子們全長得像阿媽,那女兒呢?
阿爸痛苦地躺到床上,從昨天賽馬節回來後,腹部一直脹痛。我知道,輕微的病痛是不足以讓他們躺到床上去的。連忙找出各種藥片,告訴阿爸這是止疼的,那是消炎的。在家裡,我永遠搞不清胃和肝是在左邊還是在右邊。那時,卻極盡了平生感冒發燒的經驗,只想去安慰那沒有文字概念的心靈。
阿媽還要再回山上的牧場去。決定要跟去,住犛牛帳篷。
阿爸說「他們語言不行。我跟他們說了,有什麼吃的,你儘管吃。當然,沒有的,我們沒有辦法。但是只要有的,你儘管吃。」
阿爸又說「再坐一會兒,用高壓鍋燒好飯,帶上去。那兒有鍋,可以炒菜。你們晚上就可以吃了。但是飯,要在下面用高壓鍋煮好。」
坐著,也沒閒著,吃著他們所有能從櫥櫃裡搬出的食物。
公嘎才培翻出幾張積滿灰塵,卷角破邊的照片,讓我看,僅有的幾張,卻是他們的珍藏。那麼小的一間屋,我不知道他們怎樣地把這些放在各個牆邊拐角,而又怎樣準確無誤地把它們找出來。他們,真得遠離鏡頭關注的視角嗎?
坐著,吃著,我沒忍住,半躺在他們的床上睡著了。太多天的重感冒,太多天的疲勞。
(六)走進
下午五六點,正是上山的好時光。酷日已斜。雲天依然閃亮。
阿媽背著背簍,裡面有我們的晚飯。公嘎才培幫我背著睡袋。我不是怕睡他們的被子,而是怕他們沒有多餘的被子。
走了好一程,說是忘了東西,公嘎才培又跑回去拿。是什麼呢?等他跑回來,我才知道:
是炒菜的油!!!(寫到這裡,我無法表達那是一種什麼樣的感情。)
我呼著鼻子,拉著風箱。每兩分鐘從口袋裡掏出一團卷紙。但是,天知道,走在這種純粹的大自然裡,我的腦袋不暈了,我的腿腳不晃了。我甚至跟得上公嘎才培的步子,不時地停下來等阿媽。而就在昨天,我在賽馬場的草甸上,被風吹得如一根草。
我無從解釋,想必是一種溫暖從心底滋潤開來,化解了胸中沉悶的淤積。
上得山,風景極好。多少次,公嘎才培喊「進來坐嘛」我捨不得。
放牛的老二回來了。放羊的老五小妹也回來了。真的是一個美人。大哥在旁邊自豪地說「這是阿妹,我們家最漂亮的一個。」是的,兒子們都如阿媽清秀,女兒卻如阿爸濃眉大眼,神采飛揚。
老二很靦腆,連相片也不敢照。小妹卻被阿媽換了漂亮的衣服,婷婷地站在我的面前。是了,照相,是他們的節日。公嘎才培也是個愛作秀的青年,不停地說,再來一張。他要盤上英雄結,穿上那所謂的「西服」,抱上他們家的「犛牛的孩子」。(他們不會說」小犛牛」,而說「犛牛的孩子」)其實,阿妹黃昏放牧歸來的衣服最好看,清晨在細雨中穿舊皮襖背水桶的身影最靈動,公嘎才培的綠襯衫最精彩,阿媽打酥油時的樸素家服最美麗。可是,只要我端著相機,他們無一例外地要讓我停下來,去換了新衣服再來繼續。一方面,不忍心在他們勞動時這麼折騰,另一方面,也不忍心勸阻。對於他們,就如我們三十年前到照相館照相,誰不把最好的衣服穿上呢。
遠遠近近的犛牛帳篷開始升起炊煙。每個帳蓬離得並不很近,卻是真正的鄰居。鄰家的小孩都跑過來。老大帶著他們玩起了各種草原上的遊戲。倒立,翻觔斗,疊羅漢……笑聲染紅了天邊的雲。
哦,對了,忘記交待一樣。就是,本是為馬而來,卻沒有馬。他們家窮得沒有馬,很多人家也沒有馬。草原上不提倡養馬,(據說是從保護草原再生,發展畜牧的角度出發)據說還有一句口號「減少馬,穩定牛,增加羊」。大概是這樣的,我記不清了。(待考)
那麼公嘎才培怎麼能得第二名呢?好像不只一次地對不同的人問這個問題,但好像一次也沒有得到完滿的解釋。對他們來說,這似乎根本就不能成為一個問題。長在這兒,還能不會騎馬?賽馬節前,從各村各家找夠規定數量的人和馬,(有人的出人,有馬的出馬)讓他們一人領一匹馬,拉到賽場上不就完了。還要練習?還要熱身?沒有的事!所以,大多數公嘎才培們,根本就不熟識那匹馱著他們風光的座騎。
我歎。
公嘎才培還在那兒說「明年你來嗎?你來吧。明年我一定得第一名。」他怎麼就那麼自信呢?又沒有馬,又沒有衣服!但他真得就在十一歲得了一萬米冠軍,今年又拿了馬術第二名,誰能說他明年不會得第一呢?可是,他的馬呢?
天暗下來,風大起來,鑽進犛牛篷,享受啊。兩邊鋪著氌氆,就這麼席地而坐。中間是溫暖的火堆。燃料是取之不盡的干牛糞。品嚐了從新鮮牛奶到半成品酸奶到成品干酸奶以及奶渣,奶酪等所有的與奶有關的東西,我只恨沒有多帶幾個皮囊,吃不了連鍋端。
然後,就在我茶足奶飽後,
開飯了!
用那種大大的鋁鍋,阿媽炒了一大鍋辣椒白菜牛肉丁。然後盛在第一碗半冷的干飯上。香氣四溢。第一碗給我端過來。我的肚子不接受,但我的胃口絕對是抵擋不住這樣的誘惑。一會兒,每個人捧一碗,只聽見呼嚕聲。每個人都吃得很香。突然,我發現,阿媽和妹妹都沒有勺子,阿妹到外面尋了一截短短的樹根,用手抹一抹,就接著扒拉著飯粒。而阿媽,則用手撮著吃。
第二大勺又向我伸來。說實話,我很饞,我也很久沒有吃蔬菜米飯了。但我知道無論如何不應再吃。我把勺子擦乾淨遞給阿媽。阿媽又開始給每個孩子分第二碗飯菜。很快,鍋底干了,飯碗空了。每個人,都把碗舔得乾乾淨淨。
扔下飯碗,老大就竄出去,說「你這裡睡,我到其他帳篷去睡」阿媽就開始鋪床。大家之間沒有多說一句話,他們吃完飯就要睡覺了。
阿媽指著一邊,表示,我睡這兒。我把睡袋展開,就算鋪好了床。出去方便。
卻冷不丁被帳篷外的人影嚇一跳。這麼晚了,誰窩在這兒?
原來是老二,他竟然要睡在帳篷外!
天哪,這是什麼地方——海拔4000米!這是什麼氣候——夜裡零下的溫度!
我死活把他拉回來。
我對阿媽說「妹妹和我睡,一點也不擠。」
可是,阿媽這樣說。說什麼,我根本聽不懂。但意思就是「小妹是阿媽的心肝肉,要睡在阿媽旁邊。」
最後,阿媽讓老二睡在妹妹旁邊,也就是最靠近帳篷邊的那一側,而我,還是一個人獨佔帳篷的另外一側。阿媽遞給我一件又一件羊皮襖,睡的,墊的,都有了,還多。我只有把它們堆在旁邊。身邊是干牛糞,身下是羊皮襖,身上也是羊皮襖。
夜裡,下雨了。臉上觸到細細的清涼的雨絲,但是,週身暖和極了。早起,我的感冒好了大半。從拉薩出來將近兩個星期,這是我最溫暖的一夜,身心俱暖。
第二天,清晨,阿妹在細雨中打水的鏡頭讓我終生難忘,所以,不能在這兒分心鋪陳。
(當時沒有鋪陳,現在,卻鋪不開了。只記得亮晶晶的雨點滴落在小妹的額頭,身上,小妹背著那一個齊腰深的水桶,亮晶晶的眼睛,朝我笑著。雨霧中的草場,如仙境。那踩在草上的每一步,都有點不真實。似乎在飄。不是前幾天感冒裡的飄,而是根本有雲霧和純氧在托著你飄。清亮亮的小溪,看著不遠,卻上上下下走了好些時候。小妹背著那麼重重的一桶水,在笑著帶路。而我,什麼忙也幫不上。我問自己,背個大包走到西藏,有什麼用?這一桶水,我肯定背不起來。)
阿妹阿弟繼續放牧,阿媽擠完牛奶後,要下山去看阿爸。老大什麼也不幹,領著我轉其他的犛牛篷,見他的阿姐阿妹。順便,照相。至此,照人像的任務已經移交給了公嘎才培。他悟性極高。一路上,我請人給我拍的照不是歪的就是虛的。但是,他的第一張作品竟然讓我如此地自然美麗。不僅清晰,更是抓住了最生動自然的一刻。構局也相當合理。而且,我發現,面對鏡頭,如果是我拍,大家就會拘束,而交給公嘎才培,表情就會輕鬆生動許多。他確實抓出了很多生動的鏡頭。這是數碼相機,自動對焦需要時間,真得不容易啊。難道如騎馬,是天生的?可惜,他又哪有機會去做一名攝影師呢?
他也不放牧。因為家裡人手儘夠了。他的工作就是階段性做工,蓋房子,修路。阿爸說,那樣的工作,一天能有20元錢。那些錢,用來買米和其他日用品。而犛牛,是不賣的。每年過年殺兩頭。在他們,不管或貧或富,犛牛是財富的象徵,但就像不動產,永遠不會拿到市場上做交易,只是一直在這個家裡。嫁娶時彩禮是犛牛,嫁妝也是犛牛。
……
下山,作別這住了一天,也會住一輩子的小帳篷。
(七)走……?
下山進村後,我在外面耽擱了一會兒。回到家裡,就看見阿爸仍然躺在床上,阿媽在旁邊握著他的手,落淚。這個堅強的阿媽啊!
我對阿爸說,要去醫院看。我去找車,一起到當雄縣城去。
阿爸說:不用。已經請藏醫生看過,吃了藏藥。
阿爸又說,找不到車的。而且,他也不去縣城看病。
我說,試一試吧。
於是,去找村長。
村長家確實大不一樣。
村長和一群人在喝茶聊天,像是在開政治局常委會議。
被請吃了一大堆,也沒有人問我來幹什麼。
聽了一大堆天方夜談,我終於直截了當,說明來意。
他們又開了一次常委會,討論什麼,我不知道。但我知道,沒有任何定案。
耐了半天,終於忍不住,又問。我實在只會直來直往。
終於被告知,車,是沒有的。至於阿爸,他們提都沒有提,也許,在他們,這根本就不該是個問題。
村長客氣地送我出來。告訴我坐在那兒的是誰誰誰。
誰誰誰又怎樣呢?
公嘎才培說「賽馬那天,你在副市長家(帳篷)喝茶。我也在那兒。他們是我家親戚。那兩個(副市長的兩個女兒)是我妹妹。」
在白瑪局長家幫忙的小妹說「我想上學,沒錢。到這兒來幫忙,因為白瑪局長是我的親戚。」
他們的親戚遍地開花,可是,誰也管不了誰。不賴誰,這兒誰和誰都是親戚。
難受的是,我只有那些薄薄的紙片,沒有任何安慰的力量。
把藥全留給了阿爸阿媽。
我的感冒,只要用他們的羊皮襖和犛牛帳篷來治。
阿爸說「以後,這兒就是你的家,經常來玩。」
哪裡能經常來呢?
所以,如果你去,請一定代我多住幾天,把它當家。
別忘了,
替我問候一聲「阿爸阿媽,別來無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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