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月5日下午3點多鐘在西寧長途車站上了開往拉薩的長途車，4點多發車。之前和在北京至西寧火車上認識的閻晟和了張影。他是青海運管局的，挺幫忙，替我們安排好車位，又再三叮囑司機要照顧我們一行人，還告訴說如路上有什麼事就打電話給他。要知道在幾十個小時的路途中，坐在車尾或很靠前的位置都絕不是好受的。另外跑長途的司機很多都比較狡詐，大多數是撒拉人，他們認為「宰」漢族是很自然的事情。

車開出西寧市區後走了一段正在整修的土路，西北風烈，土也無孔不入，簡直就是長驅直入，這破車的車窗關上也好不了多少，土就像煙一樣眼瞅著往裡鑽。

9月6日凌晨1點多的時候，車忽然停了，大家迷迷糊糊地醒來，以為車要檢修。過了10多分鐘也不見司機來，車門卻探進一個相貌猥瑣的中年男人，操著怪嗆怪調的漢語，說「都下車，都下車，去暖和暖和」。大家沒反應，見著態勢，他把車燈扭開，厲聲叫到，「都下車」。
也許大家抱著好汗不吃眼前虧或強龍不壓地頭蛇的心理，都不情願地陸續下了車。反正我也沒見坐在車尾的幾個藏民敢說什麼，當然我也只能隨大溜了。及進到路邊的小店中，才發現一時有些不適應裡面的光線，外面幾乎是漆黑一片，而裡面十多個大燈泡點得通明掛在髒的污七八糟的木頭房頂上，一幫人圍坐在大火爐旁，喝茶還是什麼玩意兒的，隨著車上人魚貫而入，本就不大的空間更擠了，也真是不冷了。
原本愛吵鬧，愛互相追打的幾個登山隊的小孩兒也不怎麼說話，老老實實地和我們站在油膩的櫃檯邊。那幫神頭鬼臉的「原住民」停止了相互搭訕，用好奇的，敵視的，冷漠的，白癡的眼神打量著新到的「鮮肉」，就知道總會有人被「宰」。給人的感覺整個是一新龍門客棧。

那個長相猥瑣的男人應該是老闆吧，看人都近來了，也滿意地跟了進來，XX他媽。站在我們側面的兩個長得白白靜靜，也算有幾分姿色的小女孩兒（當然也是成年了，但肯定比我小）打一進門就很低調，故意站到我們幾個高個兒身後。那老闆眼神兒溜了一圈，逕直走到那倆女的前面，油腔滑調地要她們喝點什麼，她倆只是搖搖頭，那老闆突然伸手在那個長得比較好的女的臀部捏了一把，那女的也只是叫了一聲就跳到一旁不說話了。我們看個滿眼，心說這也明目張膽地可以，也沒法，誰讓在人家地盤上呢，只怪倆小女孩兒走得太單。那老闆轉過頭來又衝我們賊眉鼠眼地起膩，但看我們人多勢眾的，尤其又多是藏族，也就沒跟前兒搭咯。後來還真有幾個人在那喝茶，吃東西，不知是不是被逼的，總之我們6個人是全身而退了。

出了門，覺得還是新鮮空氣好啊，雖然冷點。

在屋裡待得有些內急，於是下了國道站在一小河邊。仰頭望向夜空，真正是繁星點點，好像是眼睛一眨一眨的，墨藍色的星空有些透明。伴著長夜裡冰冷的河水，堅硬的大地，清冽的空氣，給我留下畢生難忘的印象---最享受的如廁經歷。

上了車和登山隊的同伴聊起剛才「非禮」那件事，他們都笑我。一臉納悶？他們說你沒看出來那兩個女的是從四川去拉薩做小姐的嗎？
之前看著她們不像旅遊的，也不像當地人，現在回想起來原來是帶著那麼點兒風塵味兒，但人感覺不壞，因為曾在司機修車不讓乘客下車而我正高山反應時幫我一把挪開司機的工具箱，司機沒吭聲。

那兩個四川妹在大家又等了段時間後才最後上了車。

9月6日傍晚時分到達海拔2900米的格爾木，車上一幫連雲港的人在停車地附近買了2個氧氣枕掛在臥鋪旁邊。上鋪的藏民自顧自地抽煙，要不是坐在後面的我們眼快，還帶著火的煙頭兒險些被仍在氧氣枕上。在過一段被稱為「萬丈鹽橋」的路基路面都是用當地礦物鹽壓成的路段時，司機提醒我們把窗戶關緊，正納悶著呢，車飛速開過路兩邊站著的鹽工，路工，他們每個人手持一滿鍬土，用力撒到我們車窗上，整個車好像被泥土瀑布包圍著，他們邊撒邊高興地大叫。司機後來說，他們在荒無人煙的地方維修道路，常年見不到人，也沒什麼娛樂，只要看到有客車過，尤其看到上面有女人，注意，只要是女人，他們就會向車上潑土，客車司機也不跟他們計較，估計都成慣例了。
車已開過去了，那幫窮極無聊的鹽工終我此生也只是這一次見，不會有二次，不知為什麼想起了一些人和事，形容距離遠倒不一定用遠隔萬里才能形容，有時就像兩列交錯而過的列車上突然看到一直想的人的面容，一瞬間的接近反見得人世間的渺茫。

9月7日凌晨過海拔4000米左右的五道梁，開始有明顯的高山反應，但少時好轉。中午時到了唐古拉山腳下，在一家四川人開的小飯鋪裡稍做停留。條件真是差，幾個人公用一盆水洗手，想洗臉？別做夢了，能用乾淨水擦一把就不錯了。好在高山反應過後食慾大開，吃了一大盤子西紅柿炒雞蛋和米飯，當然事後知道這絕對是傻X。

下午車開始順著盤山公路爬山，真是爬，因為速度慢到人從車上跳下去都不會摔傷，發動機發出不堪重負的轟鳴。越往上開，雲霧濕氣越大，終於到了海拔5212米的唐古拉山口，那裡有一座解放軍修的界碑，一座藏族傳統的瑪尼堆，也叫風馬帆。過了此地，從感覺裡才是真正進入西藏。本應興奮地下車去親手摸一摸界碑，但無奈整個人都癱在臥鋪上動不了勁，只能從車窗裡看一眼。外面雪花飄飄。
這一夜是最難熬的，也是最長的一夜，我窩在一層被，一件羽絨服裡一直在嚥口水，查看自己的嗓子有無不適，因為嗓子不舒服是感冒的前兆，而感冒在西藏一旦延誤治療會迅速轉變為急性肺水腫，可能致命。

還好！

9月8日早晨7點多鐘到達藏北，外面的空氣，沿途的河水野性難馴地奔騰，咆哮著，一切都讓人興奮。這時的我已恢復了體力，慢慢好轉。上午10點多鐘到達拉薩長途車站。我們把在西寧買的一大摞囊全給了在車站前乞討的藏族老太太，她雙手合十，不斷地朝我們說「扎西德勒」。

毛毛送我去吉日旅館，至此渡過了我的青藏公路上的67小時。
得洗個澡了，一個星期了。這是我躺在吉日旅館207房間床上進入夢鄉前最後一個念頭。

2000.5.6 19：04 p.m.
於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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